越南，一个与中国山水相连的东南亚国家，曾经是汉字文化圈中的重要一员。在长达千年的历史中，汉字不仅是越南的书写工具，更是其文化、知识和行政的基石。然而，20世纪的文字改革彻底改变了这一切——越南废除了汉字，转而采用拉丁字母为基础的“国语字”。这场变革不仅重塑了越南的语言面貌，还深刻影响了其文化认同、社会发展和国际关系。
汉字传入越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纪。秦朝时，越南北方（当时称为“交趾”）被纳入中国版图，汉字随之进入这片土地。到了汉朝和唐朝，中国对越南的统治进一步加深，汉字成为官方文字，广泛用于行政、教育和文化交流。即便在10世纪越南摆脱中国统治、建立独立王朝后，汉字依然是越南精英阶层的通用语言。
那时候，汉字在越南的地位不仅仅是工具，更是身份的象征。科举考试要求考生熟读儒家经典、精通汉字，写得一手好文章才能入朝为官。越南的诗歌、历史和法律文献大多用汉字记录，形成了丰富的文化遗产。比如，11世纪的《李朝实录》就是用汉字撰写的，至今仍是研究越南早期历史的重要资料。
展开剩余79%不过，越南人并没有完全照搬汉字。13世纪左右，他们在汉字基础上创造了“喃字”，一种专门记录越南语的文字。喃字虽然在民间流行，但汉字始终占据官方和学术的主导地位，直到外来力量的介入打破了这种格局。
19世纪，法国殖民者进入越南，随之而来的是传教士亚历山大·德·罗德。他将拉丁字母引入越南，结合声调符号，创造了国语字。这种文字最初是为传教服务的，方便欧洲人学习越南语。但随着法国殖民统治的深入，国语字逐渐被推广到教育和行政领域。
到了20世纪初，越南的民族主义运动兴起。许多知识分子认为，汉字是“中国文化”的象征，继续使用它会让越南难以摆脱外来影响。他们主张用国语字取代汉字，以此塑造独立的民族身份。1945年越南独立后，胡志明政府正式推行国语字，汉字被迅速边缘化。到1975年南北统一，国语字彻底成为越南的唯一官方文字，汉字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这场变革并非没有阻力。一些老派文人痛惜汉字的衰落，认为它是越南文化的根基。但在民族主义和现代化的双重推动下，反对的声音最终被淹没。国语字以其简单易学赢得了广泛支持，尤其是在提高识字率方面成效显著。
汉字退出后，越南社会立刻感受到变化的阵痛。首先是教育领域。学校不再教授汉字，新一代学生只学国语字。这让识字率迅速提升——据统计，20世纪初越南的识字率仅约5%，到1980年代已超过80%。但代价是，年轻一代与历史文献的联系被切断。那些用汉字书写的古籍成了“天书”，只能靠少数专家解读。
文学也受到重创。越南的传统文学多以汉字或喃字创作，比如《金云翘传》这样脍炙人口的作品。去汉字化后，这些作品需要翻译成国语字，但翻译总会丢失原有的韵味和意境。诗词尤其如此，汉字的形意结合在国语字中无处安放，文学创作一度陷入低谷。
行政方面，变革同样带来了混乱。政府文件从汉字改为国语字，许多官员和民众一时难以适应。1975年统一后，南北方的文字规范不一致，标准化工作耗费了大量精力。不过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这些问题逐渐得到解决，国语字成为越南社会的新常态。
去汉字化不只是换了个文字系统，更是越南文化认同的一次大洗牌。废除汉字让越南在文化上与中国拉开了距离，强化了民族独立意识。国语字成了现代化的标志，象征着越南从殖民和封建阴影中走出来的决心。然而，这也让越南付出了沉重的文化代价。
年轻一代对传统文化的了解越来越少。那些记载着历史和智慧的汉字文献被束之高阁，越南人开始从自己的根源中疏远。文化断层不仅影响了历史传承，也让越南的民族认同变得模糊——既想摆脱中国影响，又无法完全割舍千年的文化纽带。
在国际层面，去汉字化让越南与中国的关系更加复杂。文化上的疏远加深了两国民众的心理距离，尽管经济和政治联系依然紧密。与此同时，越南的文字改革也受到其他东亚国家的启发。比如，韩国在20世纪中叶推广韩文，但后来又恢复了部分汉字教育。日本则选择保留汉字与假名并存。相比之下，越南的去汉字化更为激进，后果也更为深远。
到了2025年，越南社会对去汉字化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。一些学者指出，废除汉字让越南失去了与传统文化对话的能力。他们呼吁重新引入汉字教育，至少让年轻人能读懂自己的历史。近年来，越南的高校陆续开设汉字课程，一些文化机构也在推动古籍的数字化和翻译工作。
与此同时，中国经济的崛起让汉语在越南重新受到关注。越来越多的越南年轻人学习汉语，希望抓住与中国合作的机会。汉语培训班在城市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，反映了实用主义与文化回归的双重需求。但汉字的复兴并不容易——国语字已经深入人心，汉字的学习门槛又高，短期内难以大规模普及。
民间也有不同的声音。有人怀念汉字的优雅与深厚，有人则认为国语字已经足够，不必回头。无论如何，这场关于文字的争论反映了越南人对身份和未来的思考：如何在全球化中找到自己的位置，既不失传统，也不被现代抛下。
越南的去汉字化是一场漫长而深刻的变革。它让越南在现代化道路上迈出了坚定一步，却也在文化传承上留下了遗憾。从汉字到国语字，越南用文字书写了自己的独立与挣扎，也用后果提醒着我们：语言不仅是工具，更是灵魂的容器。
这场变革的意义，或许不仅仅在于它改变了什么，而在于它让越南人不断追问——我们是谁，我们要去哪里。在2025年的今天，这个问题依然没有标准答案，但正是这种追问，让越南的故事有了温度，也有了让人想一读再读的魅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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